三年前雷曼兄弟倒闭时，有论者认为是当时的美国财政部部长保尔森舍雷曼保高盛，才让美国次贷危机转化为一场全球性金融危机。如果说保尔森此举真的包藏祸心的话，那么小布什和格林斯潘当时的言行就缺少政治家和金融家水准了。当2007年4月美国第二大次级抵押贷款公司新世纪金融公司宣告破产时，小布什认为仅仅是“小疾”而不当回事，作为政治家，这是见事迟、缺乏远见的表现；当雷曼兄弟危在旦夕时，他又手足无措、方寸大乱、放任破产、祸及全球，这是水准低、不负责任的表现。同样，在金融危机最黑暗的时候，格林斯潘匆匆断言这“是百年一遇的金融海啸”，但后来事实证明，与1929-1933年的“大萧条”相比，无论是经济衰退程度还是失业率、金融机构倒闭率，此次危机都远比不上当年，格老有些言过其实。以格林斯潘的身份，即使不是误判，也理应深知在危急时刻“信心比黄金更贵重”，可他恰恰在这时候对公众发出这样的声音，这好比一位老大夫对癌症患者说“你没几天了”。我们不得不问：政治家和金融家们的水准、责任心哪里去了？

    雷曼倒闭三年后的今天，世界经济正陷入新的危险境地。今年第二季度，世界经济经历了2009年第一季度后的首次下降：美国和欧洲的经济增长都低于预期，作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的日本仍未从20年前房地产和股市泡沫破灭的泥淖中走出。更有甚者，美国债务危机还未解除警报，欧洲债务危机险情连连。目前，“欧猪五国”共欠债3万亿欧元，其中50%存在违约风险，远高于雷曼倒闭带来的6000亿欧元的损失。

    这些国家的债务中，包括16个欧洲国家的银行对意大利、西班牙的1.8万亿欧元借款以及对希腊、爱尔兰和葡萄牙的9000亿欧元借款。可见，如果意大利和西班牙违约，对欧洲银行体系将是一个致命打击，并会波及到全球金融市场，最终冲击全球实体经济，有可能引发新一轮的全球金融和经济危机。越陷越深的欧洲债务危机绝不仅仅是欧洲的“地区危机”，它具有极强的关联性和传染性。

    欧元诞生更像是一项“政治形象工程”

    根据欧洲各国的债务率和赤字率，可参照贷款“五级分类法”将其大致分成五类：第一类是财政状况较好的瑞典、芬兰等北欧诸国，属“正常类”；其次是经济形势尚好的德国、奥地利等中欧国家，属“关注类”；再次是英、法等西欧国家，属“次级类”；第四类是危机四伏的西班牙、意大利等南欧国家，属“可疑类”；第五类是正坠下悬崖的希腊等国，属“损失类”。

    回过头看，1999年欧元的诞生有点类似于中国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现的“大跃进”，把经济发展水平不在一个档次、政治文化心理各异的欧洲诸国，用同一货币和同一货币政策统一在一个经济体里，确实有些“提前进入共产主义”的味道，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形象工程”。在经济情形尚好、危机爆发以前，希腊等国尚能以与德国不相上下的低利率发债借钱，寅吃卯粮、奢侈享乐，搭便车、吃大锅饭，欧元区各国都沉浸在统一经济体的幻象中！不过，靠借债来维持享乐终究是海市蜃楼无法持续，一旦经济下滑金融动荡，“欧猪们”就撑不住了，欧元区货币政策的统一性与各成员国财政政策的差异性的矛盾就暴露无遗。

    对欧洲而言，债务危机既是金融危机，也是政治困局。对德国总理默克尔来说，面临的是要选票还是要欧元的问题：如果救欧元就得掏钱救希腊等国，而要让德国纳税人发扬“国际主义精神”掏腰包去救其他国家，选民们只会投反对票。对“欧猪五国”的政客们来说，面临的则是要继续留在欧元区还是选择退出的问题；如果继续赖在欧元区，就得节衣缩食接受苛刻的条件，甘当“二等公民”；如果退出欧元区，倒是重获独立货币之自由，但没了欧元区的财政约束和他国的救助，没准会死得更快更惨，像2008年的冰岛一样“破产”。救还是不救？退还是不退？这的确是个问题。

    丘吉尔有句名言：民主不是最好的制度，但迄今为止没有更好的制度。其实，制度问题因国而异、因时而异。欧美等所谓民主国家的政客们为了投选民所好，竞相承诺提高工资和社会福利以获得更多选票，如果自己有实力本无可厚非；但如果不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而是以举债和他国救助为代价，那就是政客们不负责任的表现。由此产生的“超高福利主义文化”与“极端民主化政治”悖论，西方的政治家和金融家们现在需要深刻反思。寅吃卯粮终难持久，无论是“欧猪五国”还是美国，继续借钱维持高消费高福利的游戏现在看来是真的玩不下去了，政府大幅削债降赤、老百姓量入为出过日子才是正道。

    三年前，我就认为，世界经济的复苏不可能一次完成，应该是一个“W”形由大写到小写的渐进过程。现在看来，欧洲债务危机将世界经济打到了新的W形的底部。2007年的次贷危机引发2008年的全球金融海啸，信贷萎缩和金融市场狂跌重创实体经济导致全面经济危机，经济衰退和政府大规模救助的后果是欧美各国财政的入不敷出。从冰岛到迪拜，从希腊到爱尔兰，从欧洲到美国、日本，西方国家的主权债务危机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这将重新考验西方世界的政治家和金融家。

    如今的世界经济，就像癌变细胞已向全身扩散的癌症患者，局部切除手术已无济于事，化疗又会将好坏细胞一起杀死造成“误伤”。采取固本培元的中药调理方法，兴许可逐步恢复经济元气，但这无疑需要漫长的时间。对于犯了“大跃进”错误的欧元区诸国而言，现在应该向上个世纪60年代初的中国学习，按“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进行整顿。对于欧元区中财政已“坏死”的希腊这种“损失类”国家，必要时可实施切除手术，让其在债务违约后退出欧元区，既可防止肿瘤细胞进一步扩散，保护欧元区其他经济体，又能对别国形成警示效应，防止“吃大锅饭”的道德风险进一步泛滥。西方政治家和金融家们，何去何从，自己选择；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作者是光大集团董事长唐双宁)